记得小时候，我经常跟姥爷到云牯岭上打猎。姥爷是村里有名的猎手，他喜欢把那支比我高出半截的老铳扛在肩上，使得他魁伟的身材愈加显得威风凛凛。

有一年夏天，天气异常干旱。云牯岭上成片的野草都因为干旱枯萎而死，草鸡的踪影也随之减少了。

一天早上，我跟姥爷在一簇棉槐丛旁潜伏了好长时间，才见几只草鸡落下来。姥爷手按扳机，屏息敛声地注视着那几只草鸡朝这边踱过来。正在他准备抠动扳机的时候，陡然感到右手食指一阵刺痛；他定睛一看，原来是一条土褐色的蝮蛇，从棉槐丛里溜出来，咬了姥爷一口。姥爷嚯的一下弹起来，抬起老铳朝那条游动的蝮蛇击去。“嗵———”一声，那条蝮蛇被铁砂击得粉碎。而后，他扔下老铳，急促地对我说：“俺被毒蛇咬了，你赶快回去，让你姥娘找一些止血药来！”
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惊呆了，听他这么一说，便疯了似的朝岭子下跑去。当时我也没搞明白，被毒蛇咬了，找止血药有什么用呢？

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，把这件意外的事情告诉了姥娘。她惊慌失措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药来，然后跟着我往外跑。

然而，姥爷却扛着老铳回来了。他的右手上裹着一块青布条，那是他从衣襟上撕下来的；他的脸色苍白，手臂和前胸上沾满了斑斑血迹。

我和姥娘几乎异口同声地问：“你没事吗？”

姥爷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：“没事。”

数天之后，我才知道，那天就在我转身往岭子下跑的同时，姥爷用随身携带的猎刀将他那个被毒蛇咬伤的食指剁了下来。然后，他从周围找了一些止血的山棘菜，嚼烂敷在断指上，暂时止住了血。

我曾问过姥爷：“当时，你为什么要骗我先走呢？”

他微笑着说：“让你亲眼瞅着俺往下剁指头，还不把你吓出个好歹哩。”

听后，泪水在我的眼圈里打转，继续问他：“姥爷，你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勇气呢？”

他悠然地吐出一口烟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说：“有些时候呀，人就应该多一点舍弃的勇气，舍不得小的，很可能就会丢掉全部———要不然，俺今天还能见到你和你姥娘吗？”

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了，但是姥爷说过的那句话，始终被我铭刻在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