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1943年7月，吴化文的部队在山东沂蒙山区一带横行霸道。

何家庄的何万山在八路军的部队当团长，这一天，部队到了他们何家庄一带，打仗间隙，何万山换上便装回了村。以前，为了搜集情报，何万山经常回村。村里人都知道他是咱八路军队伍里的人，对他都很敬重。

这一次，何万山穿的是便装，没带警卫员，是他一个人回的村。

何万山是想回村摸摸情况，看能不能建立个民兵组织，好对付那些给吴化文送情报的乡绅地主。

何万山进家时，他爹何老栓已经睡下了，看儿子穿着便装，摸黑回来了，何老栓心里就是一咯噔，儿子是不是出事了？难道是队伍让敌人打散了，还是他犯了什么错误，让部队开除了？

如果是队伍被打散了，他也不应该穿便装啊，看来是犯了错误被部队开除了。团长的职务虽然不大，可也不小了，如果没事的话，不至于单枪匹马一个人回村。

何老栓对何万山说：“没事，回家就好。好好在家待着吧，咱哪儿也不去了，枪子儿可不长眼睛。饿了吧？爹给你下碗面吃。”

何老栓翻箱倒柜，找出自己不舍得吃的一把荞麦面，给何万山做了半碗面条。

何万山那天正好拉肚子，光吃南瓜吃的，看到面条，虽然只是半碗荞麦面，也嘴馋了，就接过碗来，三下五除二把半碗面条消灭了。他爹想，以前儿子回家，家里的东西哪舍得吃一口啊，看今天饿成啥样了，瞅这光景，儿子真让部队给开除了。

何老栓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。何万山对何老栓说自己想出去转转。何老栓以为儿子不好，想出去转就去转吧，他也没说啥，只一个劲儿地抽旱烟。

何万山趁天黑到了邻居二狗家。二狗是村里的进步分子，以前，何万山每次回村都会去二狗那儿问点儿情况。这次也不例外。

二狗见何万山上门，跟何老栓一样，有点儿吃惊。二狗问：“万山，怎么这身打扮回来了？出事了？”

何万山说：“没有，部队到村前了，回家瞅瞅。”

二狗说：“不能吧？你这么大干部，会随便离开部队？再说，你这身打扮也不对啊？何况我们怎么没听到半点儿部队走动的动静呢？你就别骗我了。”

何万山看二狗一个劲儿地追问他出了啥情况，其他话题不接，就苦笑一声，走了。

二狗看何万山苦笑的样子，比哭还难看，越坚定了他被部队开除了的念头。

何万山想到村里走走，顺便看看村子周围的形势，他刚转到村西头的河边，就看到有人举着火把朝他走了过来。

原来二狗早把何万山回村的消息告诉村长了。村长举着火把，第一时间赶了过来。

“万山，你可是咱村的骄傲啊！这么大的干部了，怎么说让人撵就撵了，是不是犯啥错误了？”村长一见面，就急吼吼地问。

“真的没啥事，我就是回来看看。对了，村西边，万崮山上的敌人，最近有啥动静没有？”何万山问。

“怎么？你想去投靠吴化文吗？这可不行，打死也不让你走这条路。你这么好的干部，我们去跟你们部队首长说说，让他们重新接纳你。”村长心里有数，去年，何万山在部队立功时，部队还给村里发来了一份嘉奖令，现在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，这是个大活人，不是随随便便一件东西。

何万山还把村里死了爹娘的小良子和小武子带到了部队，参加了革命。两人现在在部队，一个是副连长，一个是排长，都挺有出息的。这些都是何万山一手培养出来的。何万山对何家庄的老少爷们都是有功劳的，不能让这样的人不明不白地被部队开除了。

就在这时，二狗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，对村长和何万山说：“坏了，高大炮回村了。”

高大炮在吴化文部队是个连长，整天耀武扬威的，也是他们何家庄的人，不知今天晚上回村干啥。

说着话呢，只见高大炮骑着一匹马，不紧不慢地从大家眼前走过。刚过去，他却又转了回来。看到何万山，高大炮骑在马上，用马鞭一指说：“哟，这不是万山吗？怎么回来了？我刚才回家一趟，听说你让你们部队给开了？啧啧，我说这是咋混的呢？你们领导真是不开眼啊！谁不知道‘万山无敌这句话啊，当年，你可没少杀小鬼子啊。走吧，跟我干吧，只要有我一口肉吃，肯定给你口汤喝。”

何万山最讨厌高大炮这样的家伙，跟着吴化文，人模狗样的，净干欺负老百姓的事。他们是一个村的，虽然革命理想不同，跟的部队不一样，可是他们村里有个规定，无论在外面打得如何激烈，回到村里就是乡亲，不能兵戎相见，所以两人才能客客气气地站着说话。不过，这在以前，何万山要是遇到高大炮，早给他讲革命道理了，今天不一样了，何万山被部队开除了，高大炮有理由嘲笑何万山了。

何万山还没开口，高大炮急匆匆地说：“我还有急事，万山，好好在这儿待着，回头我带你参加我们的队伍，怎么着，也得给你弄个排长当当。”说着，就急匆匆地走了。

这个高大炮太气人了，都叫上何万山的名字了，以前都喊他何团长的。何万山对村长他们说：“我真的没事。”

村长拍拍何万山的肩膀说：“别硬撑了。听说，前不久，你们部队一个连长，吃了老百姓的一个小米煎饼，从连长降成战士了。现在你们部队纪律严，一时糊涂，犯点儿错误也是难免的。没事，有我们呢！我们会去部队替你说情的。”

何万山一听，自己再不走，真出不了村子了。他二话没说，转身朝村外走去。

何万山走到村口，一声呼哨，五六匹骏马眨眼间奔到了他眼前，其中一匹马的背上没人，何万山飞身上马，领着其他几匹骏马朝村外飞奔而去。

何万山他们去的方向，正是高大炮刚才走的方向。第二天，传来消息，吴化文的手下去何家庄的邻村抢亲时，被八路军堵了窝子，全部被俘虏了。这么漂亮的活儿，为首的正是八路军的团长何万山。

消息传到何家庄，何老栓先是一愣，后来是两眼抹泪，再后来就拿出一面锣，当当当地敲着满村里转了一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