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熊在森林里造了一幢房子。
那是一幢美丽的小房子。
小熊说了,等他的新房造好以后,他要请所有的好朋友来做客,还要用最好的食品来招待他们。朋友们呢,也都盼着小熊的房子快点造好。
小豪猪看见小熊装好了最后一块窗玻璃,他说:“我要买一桶油漆送给小熊,帮他漆漆新房子。”
小刺猬看见小熊钉完了大门上的门槛,他说:“我要买一桶油漆送给小熊,帮他漆漆新房子。”
小兔子看见小熊做好了小屋四周的木栅栏,他说:“我要买一桶油漆送给小熊,帮他漆漆屋子和栅栏。”
第二天,三位朋友都为好朋友小熊送来一桶油漆。
小豪猪送的是一桶蓝漆。他说,把房子漆成蓝的,像一艘大轮船,真神气。
小刺猬送的是一桶红漆。他说,红房子就像一个大苹果,逗人爱。
小兔子呢,送的是一桶黄漆。他说,黄房子就像一朵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,多美丽!
小熊看见朋友们的礼物,又高兴又发愁。他感谢朋友们的关心和帮助,但他不想把他的房子变成一艘大轮船、一个大苹果或者一朵向日葵。
小熊平时非常爱吃橘子,他想把自己的房子漆成橘红色,就像一个大橘子;他还想把周围的木栅栏,漆成绿色的,就像一丛绿叶子,这多让人喜爱。
听了小熊的话,三个朋友都傻眼了。
这时候,小熊的另一个好朋友小浣熊经过这里,他说:“不难,不难,这是容易解决的!”
小浣熊提起桶,倒半桶黄漆在红漆里,搅和了一下说:“瞧,这不成了橘红色的漆了吗?”
小熊、小刺猬、小兔子提着漆桶,去油漆小房子了。
小浣熊再把剩下的半桶黄漆,倒进蓝漆桶里,搅和了一下说:“这不就成了绿颜色的油漆了吗?”
小浣熊和小豪猪提着这桶漆,去油漆房子周围的木栅栏了。
没过多久,一幢像橘子一样美丽的小房子出现了。“橘子”的周围,还有一丛绿色的“叶子”呢,那是漂亮的绿栅栏。
小熊请好朋友们进屋做客,他用最好的食品招待大伙儿。那是什么呢?
你猜到了吧——那是一个个带着几片绿叶的,又大又甜的橘子……
他和她从婚纱摄影店出来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下来。
她嘟囔着,摆了一天的姿势,脖子真是痛死了。
脖子怎么痛他把后面那个死字呑回肚里,来,我给你按摩!他摸娑了下她的脖子说。
手牵手上了公汽,他让她坐在他前边的椅子上,用双手托住她的后脑勺,心想着不能让太硬的椅背把她的头硌着。
他就这样以一动不动的姿势,托着她的头经过了十几个站。
下车了,他轻轻拍了下她说。她在前,他在后,像两只嬉戏追逐的鸟,蹦下了车。
这时,一辆车像喝醉酒似的,向她快速地冲了过来
他从地面,重新托住她的头的时候,像拾起一片羽毛。
仿佛突然的风,把他手掌中的羽毛,一瞬间吹得无影无踪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摆脱激情和欲望,心灵冷静而达观。痛苦和不安只从内心生发出来,也只从心灵深处消除,而消除它们最初也许要用一年,用数个月,渐渐只用几天,甚至是一天,几个时辰。如果痛苦和不安一经生发,即告消散,就像水滴落进炽热的火炭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既坚持劳作,又退隐心灵,保持精神一隅的宁静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让思想严肃、庄重而纯真,让生命甜美、忧郁和高贵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学会沉默,因为没有太多闲暇。学会尽义务,爱孩子,爱爱人,爱父母,爱他们甚过爱那些所谓紧迫的事务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既不被别人左右,也不去左右别人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不奇怪,不惊骇,不匆忙,不拖延,不困惑,不沮丧。不用笑声掩饰焦虑,对幸运的事情不推辞、不炫耀,毫不做作地享受,失去也不惋惜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一日之始,即意味着将会遇见好管闲事的人,忘恩负义的人,傲慢的人,欺诈的人,嫉妒的人,孤僻的人。但是,不要恨,要怜悯,因为他们知道善恶而无力选择善,知道美丑而不觉己身丑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每时每刻都要思考,以摆脱别人的思想,也不把幸福寄予别的灵魂。不去注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,像往泥里钻的葡萄根,而注意自己心里在想什么。不让自己的心声寂寞地说出来,又寂寞地消散,要听得懂灵魂在唱歌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不因为想得到,所以去伤害,因为因欲望而引发的罪恶比因失去而引发的罪恶更罪恶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不摧残灵魂,不脱离本性,不因为被排斥和被攻击而愤怒,不过于欢乐和痛苦,言行必真诚,做事必思考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不怕死,因为死合乎本性,所以死不是罪恶;而怕生命消散之前,对事物的观照和独有的理解如雪化冰消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尊重自然,花正开放,果实腐烂之后却留香,谷穗低垂,猫跳跃,小鱼在水里游动。尊重自然会使心灵愉悦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不因装得有学问而丧失自己的思想,不喋喋不休和忙忙碌碌,让嘴巴空闲下来,身体如果有可能的话,也不必转动得像陀螺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知道安宁不是别人给的,知道没人可以随心所欲,知道被称赞、被仰望、被逢迎,不等于被接受、被喜爱、被尊敬。既然被接受、被喜爱、被尊敬都比不过心灵的自足重要,那么被称赞、被仰望、被逢迎更没什么大不了,被仇视、被轻蔑、被诋毁,更没什么大不了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葆有野心,保持完整的灵魂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没有奴性,没有诈伪,不太紧密地束缚和被束缚,又不太疏离地分离和被分离。心灵的磨炼好比在树身上揭皮,心灵的净化好比在血里提纯,两者既痛苦又必要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尊重自己的意见和看法,尊重自己产生意见和看法的能力,也尊重别人产生意见和看法的能力,只要它从心而发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保持心灵的圣洁和纯净,仿佛你从宇宙间借来一块黄金,最终还要原样奉还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抓紧今日起所有的日子,不游荡,不枉费,现在就读以后想要读的书,因为怕到了晚年就没有了精力,记忆力也会衰退。自己帮助自己,不把希望维系在他人,就像不拿细缆绳牵住一叶扁舟,怕风大雨大,会把它刮走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别人的调情不要理,因为他们对一千个人说同样的话,却努力让你觉得你是唯一的那一个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隐退。不是从市廛隐退到乡村,从广厦隐退到茅居,山林海滨之地也不是隐退的目的。隐退是为得宁静,而宁静不过是心灵的井然有序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有人赞扬你,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,看看他对你的赞扬是多么的狭隘,然后让你的心灵安静下来。时间无尽,你和赞扬你的人却马上就要消失,想到这里,有什么好得意?
过这样一种生活:有人伤害了你,把“我受到伤害”这个抱怨丢开,然后你会发现,伤害也不存在了。
过这样一种生活:像王者一样沉思。
楼下有个花店,一个老太太卖花。店的名字很奇怪,叫“花开花”。
老太太一年四季裹着个大披肩坐在花丛里织毛衣,腿脚好像不大利索了,但身材娇小,慈眉善目。常见她收到世界各地的明信片,但没有看见她有什么别的亲人。不知为什么,这老太太常让我想起林徽因、杜拉斯什么的。她的花便宜得根本不能讲价。她从来不说身世,有时谈文论画,说《红楼梦》里宝玉给平儿搽的胭脂里的茉莉花,其实就是夜来香;说起周天民的花卉画谱,线条清丽,文字干净:“木香,春末新叶生蕾,初夏开花,花开高架,满栅生香,亦称锦栅儿。”简直就是诗嘛!我曾疑心她是位植物学家,或者学过园艺,但她的侄子悄悄告诉我,姑母在师大教了40年英语呢。当我低头嗅一捧新雪般的满天星,老太太问我:“知道它的英文名吗?”我摇头。“BABY’S BREATH,婴儿的呼吸。啊———多美。”
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,但精神还好。周末我常常煮汤,一个人喝不完,就分一半端到店里去。暮色渐合的窗口,我看到她正专注地侧着耳朵聆听着什么,脸上有种奇异的微笑,“听!”我听一会儿,“什么?”“鸟叫啊!”
房后面曾是个小小的荒园,老太太来了以后稍微整了整,不到两米长的小径,撒了很多花籽儿,玉簪、蔷薇、向日葵,还有一大挂茑萝,都是不怎么费事的花,却开得烂漫多姿。园中有棵大榕树,正是暮鸟归巢的时候,一群灰喜鹊叽叽喳喳,叫得树叶都高兴地摇晃起来了。“奇怪,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听到过?”帮她缠毛线,我自言自语。那棵树的枝丫恰好在我书房的下面。“是啊,孩子,”她慈爱地拍了拍我的脸颊,“粗心的人会失去很多乐趣———人可不是从70岁开始变聋的呢!”
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,那天晚上,她在摇椅里安静地睡去了,手里是一只还未完工的小孩袜子———她买了各种颜色的毛线,织好送给四邻的年轻妈妈们,小孩最怕脚丫着凉,她说反正也是闲着。
清晨或黄昏,我趴在窗口听那鸟声,有时候想起她来,但也不特别难过。我猜她一定度过了很有意思的一生,很深地爱过。多年以后我老了,我希望也能像她一样,心有感激,姿态从容。
许文觉得弟弟许强做事总是吃亏,是因为他思想单纯,啥事都不会多考虑一下。就说今年春天种地的事吧,他为帮别人,结果耽误了自己的事。
在农村,种地是要抢农时的,所以春雨过后,大家都忙着种地。许强也准备种,可是因为他车马牛犁的啥都有,还有播种机,所以大伙儿都来找他帮忙。他不好意思拒绝,就一家一家地帮忙种。等到大伙儿的地都种完了,要种自己家地的时候,却已经过了最佳播种期。到出苗的时候,别人家地里的苗齐刷刷的出得都很好,他家的苗却稀楞楞的,只有五六成。媳妇叨叨他,他不爱听,跑到城里打工去了。
许文知道后也很生气,说,你给别人帮忙我不反对,可是你忙完自己的事再去帮别人不行吗?种地跟干别的不一样,你误它一时,它误你一年。到秋天打不了那么多粮食,这损失谁给你补?许强听得不耐烦,说,哎呀行了,我这不是出来打工了吗?我多干几天,那损失不就找补回来了吗。许强不以为然的样子让许文真有点恨铁不成钢。
许文说,你长点心眼儿,别啥都信别人的,有什么事先找我商量商量。
许强手巧,木工,电工,电焊什么的都会,所以许文帮他找了个装修的活儿。许文叮嘱他说,好好干,干好的话,比在工地上挣得多。许强点头说,知道了。许强看上去马大哈似的,但做起事来却很认真,又肯虚心学习,做出来的活儿雇主很满意,所以大伙都愿意跟他搭伙。没过多久,许强就跟几个同行组成了一个装修队,这样既能很快地找到活儿,也能很快地交工。大家合作得很愉快。
年底,回家前许强去看许文。许文问他挣了多少钱。许强说,8000多。许文很意外,说,咋这么少,我听说做装修一年咋地也能挣个两三万。你出来的晚,也不能就挣这点儿呀。是不是都喝酒了?许强说,没有,我借给老陈5000。老陈儿子病了,急等钱用。许文说,老陈是谁?许强说,我们装修队的工友。许文说,你们装修队的工友?你们才认识几天啊?你了解他吗就敢把钱借给他?许强说,我们在一起喝过酒。许文说,喝过酒怎么了?喝过酒就是朋友了?许强不吱声。许文说,他给你打借条没有?许强说,没有。许文说,那他家住哪儿你知道不?许强说,不知道。只知道他是山东人。
许文气得说,你呀你,心眼儿也忒实了,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去!许强说,哥,你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,我看老陈不像是骗子。他说过完年还来这打工,挣了钱就还我。许文说,我跟你打赌,老陈肯定不会回来了,他要是回来,我管你叫哥!
许文这么说,是因为他就上过熟人的当。他刚参加工作那阵,有个高中同学来找他借钱,说他母亲病了,急等钱做手术。这个同学高中时跟许文一个宿舍,俩人关系还不错。因为这个同学没考上大学,高考后,俩人就失去了联系。这次是几年之后俩人第一次见面。听说他急等钱用,许文把他不多的一点积蓄都借给了他。同学万分感谢地走了。没过多久,他接到另一个高中同学的电话,说他们班出了个骗子,谎称母亲生病,向大伙借钱,他要是向你借,你千万别借给他。许文不信,给借钱的同学打电话,却怎么也打不通。后来那个同学一直没有音讯,也没还钱。许文这才相信了。从此后,许文再也不相信任何人,对谁都有防范之心,朋友也很少。
过完正月十五,许强又来城市打工。他们装修队的人约好,过完年还一起干。其他人都来了,只有老陈没来,电话也打不通,欠费停机了。许文知道后,说,你看,我说啥来着,你上当了吧!许强说,也可能是老陈有什么事耽搁了。许文说,就你这样的,不上当才怪。
这天,许文正在单位上班,接到许强电话,说他在装修时,不小心从阳台上掉下来了。幸好是二楼,又是脚先着地,只是腿骨折,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
许强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,这一个星期里,每天都有工友来看他。许文嘴上不说,心里很羡慕。因为他生病住院的时候,没有一个同事或朋友来看他。
出院后,许强回家养伤去了。到春天种地的时候,他的脚伤还没好,许文担心许强种不了地,耽误一年的收成,就赶回家帮他种地。许文一进许强的家,就看见一屋子的人正在吃饭。许强招呼他一起吃。当时下午三点多钟,许文说,这吃的是啥时候的饭啊?许强说,他们都帮我种地,刚种完,算是午饭吧。
吃完饭,大家都走了,许强带着笑意跟许文说,哥,你输了。许文说,什么我输了?许强说,老陈回来了,把欠我的钱也还给我了,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。
许文说,那他过完年为啥没回来?电话也打不通?许强说,他儿子的病又打了个反复,在医院多住了些日子。我从城里回来没几天,他就回来了。哥,其实人和人之间挺简单的,没那么复杂。
许文听了,半天没说话。许文想,是不是也要像许强一样生活呢。